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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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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心

這一走,好幾日沒見來。

春秧知道他們那樣的人家,和自家是不一樣的。要不然,他也不會每年生辰都過不上。

她不再外出,每日練針線,因天生在這事上不大通,簡單的裁剪縫補也學得慢。專心在做,針腳也沒法像大人們縫的那樣勻稱、筆直,偶爾還會紮到指尖。

爹看了著急心疼,背著娘勸她:“別學了,到時候多買幾房下人,誰敢說你,爹揍他去。”

春秧搖頭,笑瞇瞇地說:“爹,這個也好玩,橫豎我又不去做繡娘,這樣慢慢地練,興許將來能給爹縫件披風。”

雖說這披風還不知哪年哪月才有,可爹的心,比吃了桂花蜜還要甜。

粟騫傻笑半日,王爺都被他帶動著心情大悅,聽他說起兒女事,不禁惦記起後院,於是手一擺,打發他們早點回去。

粟騫從正院出來,正巧瞧見褚懂穿著大氅往園子裏去,他心裏不爽,便高聲招呼:“世孫金安!”

褚懂頭皮一緊,趕緊倒退回來,長揖,再客客氣氣稱呼:“粟先生安好!”

粟騫聽李秀榮說了後來那些事,暗地裏把他揍了七八百回,因此陰陽怪氣道:“世孫好興致,大中午的,逛起了園子。”

褚懂小腿肚打顫,抓抓手背,趕忙解釋:“王大人在園子裏遺了要緊的物件,他年紀大了,不好凍壞他,因此我過來幫他找找。”

當然沒這與人為善的閑情,主要是為了躲懶。

粟騫幾不可聞地哼了聲,撇嘴道:“粟某趕著回家替女兒看傷,就不在這添亂了。”

褚懂急了,上前扒著他胳膊,問:“春秧怎麽了?”

他身後那些人,自覺退出去幾步。

粟騫撇開臉,拂開他的手,隨口說:“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定的規矩,說什麽女兒家,個個要學好針線紡織。這不,為了將來不被人看不起,只得日夜不停練習。唉,怪我們生得笨拙,不如別人靈巧,受傷也是活該。”

他擠開褚懂往小路上走。褚懂常見丫頭們閑時繡花裁剪,本來不覺得女孩家做做針線有什麽,但此刻聽到這些話,心裏難受得什麽似的。

會受傷呢!對啊,針那麽細,都說十指連心,這針分明紮在了他心頭。

他得去看看才行!

王爺下了禁令,出節前不許他們外出。他出不去,托岳父大人捎信,人家不理他。本來就心急,這下是真忍不住了。

前院王爺最大,後院他娘說了算,還是有機會的。

“母親,年節在即,我預備了些東西,想著親自送去才算知禮。先生曾用心教導,兒一刻不忘。”

方蘊齊看一眼白芷,白芷轉身,背對著褚懂將香爐點上。方蘊齊看回來,繼續翻賬冊,隨口問道:“你準備送些什麽?”

褚懂一噎——事來得急,他盤算回去以後,看院子裏有什麽就拿什麽。

方蘊齊擡眼看他,沒好氣道:“瞧中了,就要好好待人家,要是跟你爹一個德性,哼!我告訴你,她爹可不是好惹的。”

別說她了,褚懂一想起這個爹就嫌棄,先前還想端架子教訓他呢,好在春秧出的主意好,他早就稟告了他的老子。福王把那位從頭訓到腳,又罰他在老君跟前跪了一個時辰。

爹憋氣,褚懂解氣,恨不能再來一回。

“我絕不是那樣的人。”

方蘊齊一勾手,白芨和白青擡著一個衣箱過來。

“我是你娘,你的事,我不能不管。這裏有些女孩家的東西,你帶上,告訴她們這是我送的。至於你要給你先生什麽,那是你的事,我就不操心了。”

褚懂知道她在趕人,急道:“王爺那……”

她瞟一眼西洋鐘,擺手道:“戌初一刻之前回來,別忘了時辰。”

“啊?”

方蘊齊擡頭看他一眼,褚懂高興得差點叫出聲來,轉身就跑。

方蘊齊很是嫌棄地嘆了一聲,再擺手。白芨白青忍笑,擡著箱子追上去。

“多謝兩位姐姐!”

院子裏傳來那孩子帶著笑意的喊聲,方蘊齊放下賬本,撇頭看向檻窗。窗外人影晃動,她的心裏也微微泛起波瀾。

褚懂高興得恨不能飛起來,他嫌婆子走得太慢,讓她們散了,想自己搬,這麽大一個笨東西,實在無從下手。他靈機一動,手塞嘴裏一吹哨,甬道圍墻上跳下來兩個擡箱子的好手。

“你們先走,到後門上等著,我這就來。”

他回萬裏閣揀東西,上回送了一大箱子吃食,這回仍舊是這些——他出不去,金銀珠寶人家不稀罕,不許他給,院子裏剩下那些東西都是派下來的份例。好在經了上回的整治,下邊的人,手腳都幹凈了,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,庫房廚房,東西堆成了山,沒人敢動。

他記著個人的喜好各揀了些,他家春秧最熱心最善良,那喬家、唐家、江家也要有才好。這幾家清貧,送些實惠的更合適。

這樣挑完,東西又很重,他照例去倒座房拿挑水的扁擔。李婆子小心翼翼問:“世孫要挑什麽?讓奴才去吧。”

扁擔不是個好駕馭的玩意,這人是個識相又老實的,低眉順眼,不往人臉上瞧。他點頭同意了,讓她跟上拿東西。婆子熟練地紮繩挑擔,到了後門上,她將原先一邊一個的箱子摞起來,綁在一塊算一頭,大衣箱占一頭,仍舊是一擔。

這是個會辦事的,褚懂讓她挑到同光院附近了才打發回去,賞了她幾顆金珠子,把這婆子高興得跪地要磕頭。

褚懂怕裏邊人聽見,小聲呵斥:“啰嗦,趕緊走!”

他拿起擱在箱子上的扁擔,原地練了幾步,走得平穩了再往院門口走。

他心裏美滋滋地憧憬著,差點撞上了人都不知道。

“春……春生。”

衣箱磕在門框上,他心疼,趕忙後退了兩步,輕輕地放下擔子。

春生看一眼遠去的背影,又看回來,替母親解釋:“娘不讓你帶下人來,是怕他們輕慢了妹妹。”

“你放心,絕對沒有的事!”

下人也是人,是人就有可能藏奸心,裝得老老實實,指不定那眼睛就不規矩,那嘴沒準還要到處亂傳閑話。因此褚懂又說:“我沒帶人來,把小廝護衛都打發了。前陣子出不來,今兒王爺有事,我娘替我告了假,我有空,吃了晚飯再回去。”

春生冷哼一聲——那也要看晚飯有沒有你的份!

褚懂訕笑,重新挑起擔子往裏走。

挑腳漢也不是這麽好當的,這回的箱子比上回的更大,要不是春生幫一把,這院門就進不去。

春秧早聽見了他們說話,在廊上站了會,見他邁進院子了,又趕忙退到房裏去。

褚懂心頭發顫,小聲問春生:“她生我氣了呀?”

春生橫了他一眼,沒打算解惑。喬夏好哥們從廊上跳下來,大大咧咧問:“帶了什麽好東西,有肉的嗎?正好餓了,我不吃那些甜膩膩的玩意。”

他抱起一只箱子搖了搖,褚懂急得踹人。

喬夏躲開,笑嘻嘻道:“藏著什麽寶貝呢?”

他瞧見褚懂腰上晃蕩的玉佩,瞬間變臉,懊悔地說:“不是什麽珠玉珍寶吧?”

“不是,要那玩意幹嘛?”褚懂怕粟家人不肯收東西,特意在廊上打開,先喊喬夏,“喏,這個,這個,還有這個,是給你……們三春的。”

喬夏攤開手,抱走這一摞。來不及阻攔的喬二嫂氣得罵他:“這麽大個人,還不長腦筋,白要人家的東西,你也好意思?”

褚懂忙說:“嬸子千萬別這樣說,喬夏是我的好兄弟,他也幫了我許多忙。上回我掉下水,多虧了嬸子給的米糕,這才熬下去。嬸子,這救命之恩,哪裏是這些東西能回報的!”

喬二嫂被他這話堵住了。

褚懂悄悄地瞄回來,粟先生就坐在屋裏老位置上,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呢。他家的好姑娘坐在爹身邊,規規矩矩地紮針,不敢往這邊瞧。那雙手白白嫩嫩,細膩纖長,不像有傷的樣子。

還好還好。

他繼續翻箱子,找出來兩包藥材一大包石蜜,自顧自說:“三婆家的炒花生好吃,我拿這個去換一點。”

李秀榮順手拿了個筲箕給他,把他樂壞了。他將這三樣放進去,大聲說:“勞煩嬸子幫我看一會,我去去就來。 ”

屋裏的粟騫冷笑道:“就知道用這些小恩小惠來收買人,哼!”

“爹!”

李秀榮也嫌他這張閻王臉,沒好氣道:“你少說兩句。殺魚去,把那羊肉也剁了。”

還在江家門口的褚懂趕忙獻殷勤:“我來,我來,我閑著呢。戌初一刻之前都有空。”

務必要留我吃晚飯啊!搶著幹活,總不好意思吃飯之前轟我走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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